河北省廊坊市开发区智慧城市运营中心展厅电子沙盘。赵永辉摄(人民图片)
日前,在山东省东营市东营区政务服务大厅政务“晓屋”内,工作人员演示使用流程。刘智峰 摄(人民图片)
日前,在江西省赣州市蓉江新区赣南数据湖示范中心,工作人员检测记录数据运行机柜和处理器运行情况。朱海鹏摄(人民图片)
位于海南省澄迈县的中海石油码头有限公司智能化仓库。新华社记者郭程 摄
红绿灯实时感知车流量、自动优化配时,提高车辆通行效率;门禁系统自动识别身份,供水系统实时监测水质,提升社区居住品质;政务服务平台集合预约挂号、公司注册等功能,“数据跑”替代“群众跑”……从贯穿“数字河流”推动城市治理现代化,到“一城一策”助力城市产业智能化,再到激发“乘数效应”服务百姓数字生活,借助5G、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加速推进的智慧城市建设正不断为城市治理赋能,让城市治理变“智”理。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宜居、韧性、智慧城市。”建设新型智慧城市,是群众对更美好城市生活的向往,也是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追求。为此,人民日报记者采访了一些正在建设中的智慧城市,记录新技术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改变。
智慧“晓屋”:
政务服务24小时“不打烊”
坐落于珠江入海口的番禺区,地处广东省广州市中南部,是粤港澳大湾区的中心位置。漫步在番禺区的街道,随处可见5G基站、智慧灯杆等高科技设施。数字化正与这座城市深度融合。其中,一座座政务“晓屋”,成为番禺独特的政务名片,真正做到政务服务24小时“不打烊”。
“您好,欢迎使用‘晓屋’,我是‘云坐席’,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戴女士是番禺区某独资企业办税员,不久前,她来到区政务服务中心办理企业注销业务。来之前,戴女士提前做好了预约,手机扫描便打开了政务“晓屋”的玻璃门,眼前的大屏幕上,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询问起来。
政务“晓屋”是一座类似于电话亭的玻璃房,通过屋内的“云坐席”,使用者可以办理咨询、辅导等以前在大厅才能办理的业务。此外,政务“晓屋”还为企业和群众提供远程“面对面”政务服务以及“手把手”全程指导。
在了解戴女士需要进行企业注销,但还未办理税务注销时,“云坐席”首先为她邀请了税务部门“云坐席”。
之后,在办理清税过程中,戴女士将申请材料通过高拍仪展示完成初步审阅,并根据指引,登录“粤税通”小程序进行信息填写与材料上传。几分钟内,她就完成了全部申请流程。清税申请提交后,因外地户籍想要咨询注销后社保待遇领取的问题,税务“云坐席”又为她邀请了社保部门的“云坐席”进行多方实时沟通,答疑解惑。
很快,当戴女士还在咨询社保问题时,她就在手机上收到了清税证明。办事、咨询同步进行,税务、社保多方互动,政务服务智能化刷新了办事体验。税务注销业务完成后,税务“云坐席”又为她邀请了市场监管局“云坐席”,进行营业执照注销业务的办理。
最后,在“云坐席”的指引下,戴女士打开桌子下方快递柜,将申请表、营业执照原件等资料放入邮政信封中,填好邮寄信息。不一会儿,手机上就收到了营业执照注销证明。
戴女士对人民日报记者表示,以往,办理企业注销需要来回跑税务、市场监管等服务窗口,折腾一两天都是很常见的,没想到通过政务“晓屋”竟然可以一次办成,称得上是“进屋办事,少交快办,办事不用跑”,为民众带来的便利是实实在在的。
对这种便民服务深有感触的还有家住市桥街的黄先生,今年准备结婚的他刚购买了一套婚房,需要办理公积金提取,从住所到区政务服务中心,坐公交往返需要2小时,此外,还要算上等待、办理的时间,费时费力。
因此,黄先生决定试试附近新设的政务“晓屋”。
利用午休时间,黄先生走进街道内安放的政务“晓屋”,接待黄先生的是一位“数字业务员”。当他咨询如何办理公积金时,“数字业务员”马上询问他的具体需求,如想要办理哪类公积金,是租房使用还是购房等。之后,黄先生又说了自己想要提取的金额,并询问了所需材料细节,“数字业务员”都一一作答。材料准备好后,黄先生在政务“晓屋”上传资料,完成了公积金的提取,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黄先生对人民日报记者表示,政务“晓屋”服务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数字业务员’的问答交流与真人很像,就像有一个24小时待命的办事员一样,非常方便。”
让戴女士和黄先生感到方便的服务背后,是番禺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与百度智能云在智慧城市建设上做出的努力。小小的政务“晓屋”玻璃房内有“大乾坤”,在不到2.5平方米的政务“晓屋”内,应用了百度OCR(文字识别)技术、智能语音技术以及数字人技术。
目前,番禺区已在全区布设80台政务“晓屋”,可办业务数量2305项,业务涵盖32个部门和镇街,“云坐席”账号增加至179个。以政务“晓屋”为跨域通办载体,实现北京、浙江等9省市20个地区互联互通。番禺区政务数据管理局也凭此荣获“2021年度政务服务与优化营商环境示范单位”。正如番禺区政务服务中心负责人所说,政务“晓屋”在“政务下沉”的同时实现了“数据上云”,做到“一屋通晓、一屋通办”。
“一网统管”:
落实“人靠谱,事办妥”
今年,在关于智慧城市建设的话题中,“一网统管”备受关注。
“一网统管”是指在开展城市综合管理服务平台建设和联网工作的基础上,全面加快建设的城市运行管理服务平台。
城市治理“一网统管”是城市综合实力的体现和运行效率的保障。京东云依托智能城市操作系统,输出数智供应链能力,打造城市运行支撑平台和城市运行能力中心的“双中台”体系,服务上海市普陀区推进“一网统管”实践创新,实现“一屏观天下,一网管全域”,深化场景建设和基层治理。
近日,在普陀区城市运行管理中心指挥大厅里,“数智普陀·苏河秀带数字治理”的大屏上出现了“违规停放非机动车”的警示信息。信息显示,一位行人将非机动车随意停放在苏河沿岸。这一幕第一时间被“苏河之眼”捕捉,根据内置的模型算法进行提示,并将预警事件推送到普陀区城市中心综合受理派单管理系统。根据前期设定的处置流程,系统自动派单到相关工作人员的手机端,方便工作人员进行核查和处置。同时系统也将预警实时上传到“数智普陀·苏河秀带数字治理”的大屏上。
“之前发现违规停车问题主要靠人工巡查和现场劝阻,治理成效很低。现在有了大数据治理手段,进行事件的智能发现和自动派单,我们开展工作有的放矢,不仅减少了人员投入,还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谈到如今的工作,城运中心的一线工作人员竖起了大拇指。
运用数字孪生技术和AI(人工智能)算法,识别沿岸乱扔垃圾、违规停车等行为,同时智能监控水质环境和水位变化,对事件进行“一口派单”,精准推送到各级处置人员终端……苏河治理的数字化转变,是京东云助力普陀区政府打造“数智普陀”的一个缩影。京东云以数智技术助推普陀区治理数字化转型、“一网统管”建设,目标是建设“数字孪生无处不在、生命体征无所不知、精准服务无处不享”的城市运管服平台。
2021年,《上海市“一江一河”发展“十四五”规划》提出将苏州河沿岸打造成为宜居、宜业、宜游、宜乐的现代生活示范水岸,实现从“工业锈带”向“生活秀带”“发展绣带”的转变。京东云助力普陀区打造“普陀区苏河秀带数字治理”应用场景,通过苏河状态一网感知、苏河运行一网治理、数字孪生三屏联动的信息化手段,按下了“半马(半程马拉松)苏河”数字化转型的“加速键”。
科学治理,数据先行。有别于“人工巡查”的被动处置模式,京东云以物联、数联、智联为基础,利用AI算法实现了“智能巡查”的主动发现,可以“一屏识别”乱扔垃圾、沿岸垂钓、占道经营等情况,利用视频数据和传感器数据,快速预判,并将相应事件汇总到普陀区城市中心综合受理派单管理系统“一口派单”,精准对接到区—街镇—片区进行三级处置,并对处置效果进行考核问效,形成事件智能发现—预警—派单—治理—问效的全流程闭环,实现苏河两岸的高效治理和集约化服务。
海量的数据汇聚,不仅在信息维度上,将“物理河流”映射为“数字河流”,还丰富了分析研判模型,增强了风险预警能力和管理处置水平,为管理者“靶向施策”提供依据,大大提高了城市管理预警能力。
近年来,“一网统管”已经成为国家推进智慧城市建设的重要举措。
普陀区应急管理局党委书记、局长,普陀区城市运行管理中心主任张军表示,目前,普陀区正在落实“人靠谱(普)、事办妥(陀)”思想共识和行动自觉,在京东云的技术输出和集成能力的协助下,普陀区城运中心重构管理流程,打造一屏发现、“一口派单”、一站处置、一网评效、一键搜索的“一网统管”全流程闭环工作体系。高效处置每件事,做到早发现、早预警、早研判和早处置,实现城市治理由被动处置向主动发现转变,由人力密集型向人机交互型转变,由经验判断型向数据分析型转变。
“城市大脑”:
让城市治理更高效
如何更好推动城市治理、提高城市治理现代化水平?
“城市大脑”技术为回答好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城市大脑”是为城市生活打造的一个数字化界面。市民凭借它触摸城市脉搏、感受城市温度、享受城市服务,城市管理者通过它配置公共资源、作出科学决策、提高治理效能。
北京市海淀区就是“城市大脑”技术的受益者。
近年来,海淀区发展迅速、人口密度大。传统以人工为主的城市管理方式难以满足城市的快速发展和新形势下社会治理的新要求。加之,海淀区聚集了大量的科技工作者,对科技赋能城市精细化治理提出了更高的期盼和需求。
基于海淀区“城市智慧大脑”的建设需求,2018年,海淀区政府与百度签署《建设海淀区“城市大脑”合作备忘录》,双方将利用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在城市管理、交通治理、环境保护、公共安全等领域率先应用“城市大脑”,加快解决城市运行中的痛点、难点问题,在科技城市建设、提升城市管理水平等方面作出有益探索。
在海淀“城市大脑”的建设过程中,对渣土车的治理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治理需求。海淀区是一个建设大区,高峰时期约有300个工地在施工,渣土车运输带来了许多难题。渣土运输方多点分散,违法成本低,经常出现乱倾倒、闯红灯、未苫盖等现象;同时渣土车治理涉及的管理部门多,数据没有共享,难以形成治理合力,传统治理手段成效不明显。
通过与海淀区的合作,百度将自己的技术能力充分与实际场景结合,提升技术实用性的同时,为智慧城市建设打造了“样板间”。
“百度AI算法在渣土车车型的识别模型建设方面表现最为突出,渣土车捕获率在各家算法中最高。”海淀区城市管理指挥中心党组成员、副主任巩振文说。数据显示,“智慧大脑”支持下的渣土车治理,可以实现渣土车抓拍数量提升近30%,系统对渣土车号牌遮挡等违法特征识别的准确率达到95%以上,渣土车行驶轨迹预测分析准确率超过60%。在“城市大脑”的帮助下,渣土车违规率从26%下降到了4%。通过数字技术手段有效降低管理成本,提升治理效能。
百度智慧城市资深解决方案架构师张英博说道,“智慧城市的未来发展,一定是围绕城市治理需求,真正实现智能化升级。”在张英博看来,这需要产品与解决方案提供商具有强大的“技术+实战”能力。
“城市治理当中具有丰富的应用场景,为人工智能与云技术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技术的发展又为各类城市低门槛使用人工智能提供了可行性。”百度集团执行副总裁、百度智能云事业群总裁沈抖对人民日报记者说,“目前,百度智能云已经形成了70余个城市智慧化场景应用解决方案,能够有效提升城市治理的精细化、智能化能力。面向未来,云计算必须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百度智能云将把算力应用到城市服务管理环节的关键场景当中,解决城市治理方面遇到的实际问题,紧抓自研技术,牢牢掌握智能化发展的主动权。”(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 杨俊峰)
装在小框框里的世界:聋人观众想要什么样的手语新闻?******
装在小框框里的世界
电视屏幕左下角的手语框,是聋人观众看世界的渠道之一。
自1984年,手语框第一次出现在新闻节目,截至2020年年底,有34个省级电视台、209个地市级电视台播放手语节目,一些重要的会议和比赛也配有手语翻译。2012年国务院出台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如此阐述手语新闻节目的意义:保障聋人平等参与社会生活。
手语框的出现,被很多人认为是一种进步。但要在这个小方框里装下更多内容,还需要很多努力。2021年,国家手语和盲文研究中心一项面向585位聋人的调研发现,“完全能看懂”电视手语新闻的聋人只有7.69%,大多数聋人能看懂的不到一半,甚至完全看不懂。
有聋人看不清手语框,只好叫老婆陪在旁边,让老婆一边听新闻,一边打手语告诉他,电视里在讲什么。还有聋人表示,长时间盯着屏幕左下角的小方框,容易感觉疲倦。
而对于全国2053万位聋人来说,这还不是他们唯一的遗憾。一个聋人描述,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当家人被小品、相声节目逗得同时大笑时,只有他一个人看不懂,因为实时直播没有字幕,也没有手语翻译。
第二天的重播配上了字幕——这位聋人有机会能看懂那些“包袱”了,但家人已经看过节目了。他感觉,那种欢聚一堂的氛围没有了。
为什么看不懂手语新闻?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郑璇是一位聋人,长期研究手语语言学。她认为,手语画面太小,会严重影响受众的可懂度。比如,用手语表达春夏秋冬,是要握起拳头,凸出的四指根部关节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季节,如果手语框太小,聋人很容易看不清指的是哪个关节,只能靠猜。
“有的手语框只占到整个电视机屏幕的十分之一,这是不够的。”郑璇说,许多电视节目的手语翻译画面保留至手语传译员的胸线以上,但有些手语手势或低至腰部,或高过头顶。
比如,广州市最通用的手语打法是双手掌心向上,在腰部两侧碰几下,超出了手语框画面。为了让观众能够看到完整的手势,手语传译员不得不缩小动作,造成变形。
学会手语不仅是只会几个单词,要把手形、位置、方向、运动、表情、体态和口型整合起来,才能精准表达。
广东一位聋人陈钢举例,用手语表达“开心”,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要表现一点点开心,可以用脸部浅浅的微笑,加上手部表达的“好”;要表示超开心,可以夸张一些——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脸部变化丰富,双手晃动,身体姿势摆动,像唱歌和跳舞一样。
但看电视时,陈钢很难从手语传译员的面部表情上获取信息,也有聋人说,手语传译员的手势动作幅度太小,使得“咬字”不足够清晰。
在电视台当新闻手语传译员的刘可研坦言,在电视屏幕前和私下聊天时打手语,人的状态肯定是不同的。在新闻节目,手语传译员应该与主持人风格相一致,需要端庄大方,表情不能过于夸张。但这会对手语表达有所限制。
有聋人观众拿着国外新闻的视频给刘可研看——国外手语传译员的表情生动,肢体动作丰富。“观众希望我们的翻译能够和国际接轨。可中国人本身性格更内敛一些,不太容易像外国人那样外放。”刘可研说。
郑璇说,在媒体、学校等公共场合,按有关规定要求使用通用手语,国家通用手语方案目前只有8000多个词语,仅能覆盖部分核心手势;而聋人之间的交流,习惯用的是社群里自发形成的手语。
而且,几乎所有电视台都用听人(指听力健全的人——记者注)做手语传译员,但听人学习手语,习惯性地用“主谓宾”的汉语语序,而聋人打手语的语法是话题优先原则。“手语能力较差的听人翻译时会下意识用汉语语序打手语,逐词逐句打出来,这让聋人更看不懂了。”
一位聋人举例,要表达“你会不会修电脑?”,聋人往往会打“电脑,修,会”,再带上疑问的表情。
陈钢观察到,当新闻里的词汇还没出现通用打法时,手语传译员的翻译很容易出问题,比如,把“萌萌哒”打成“MMD”“神马”则会变成“神仙加马”。
一些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词也会给刘可研提出挑战,比如:供给侧、同比增长……如果想短时间翻译出来,还能跟上主持人的语速,她只能直译。
过去3年,刘可研参与过70多场北京疫情发布会的手语翻译工作。有一次,她听到“以快制快”,这是生活中很少出现的词汇,如果直接翻译聋人肯定看不懂,她想了一下,把这句话的意思表达为“用最快的方式控制疫情的发展”。
这对手语传译员的翻译水平要求很高。陈钢回忆,早年出现“雾霾”天气时,新闻主播提醒市民出门要戴口罩防雾霾,但手语传译员只用了“雾”替代,在他看来就是仙气飘飘的普通白雾,起不了警示作用。
好的手语新闻节目,要真正做到平视
刘可研经常和聋人朋友交流,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手语新闻?
回答集中在两点,手语框变大,手语传译员的翻译能看得懂。“聋人观众其实是很宽容的,他们这两点要求并不高。”刘可研说。
她曾和电视台的栏目组沟通手语框变大的问题,对方也知道聋人对手语新闻的意见,但在具体操作上,电视台的台标位置、滚动字幕的位置等都有明确的要求,将手语框调大,会影响画面中其他要素的构成和位置。
江苏师范大学的手语教师刘承承是一名聋人,长期研究电视节目手语播音员的语言使用和翻译技巧。他认为,栏目组应该对聋人语言和文化有一定认识,才能做聋人受众认可的节目。
他举例,中国台湾有一档手语节目,手语主播、片头片尾由聋人或是手语熟练的听人出镜,节目的主要镜头对准聋人,不会“喧宾夺主”。
有一次,这个节目的采访在海边进行,画面上出现文字提示“海浪声”,刘承承马上意识到,现场采访的人听到了海浪声,“节目充分考虑聋人精神世界和无障碍的需求。”
韩国、日本等国家还建立了聋人视频网站,专门同步新闻翻译,创办接地气的手语娱乐节目。还有聋人说,希望由聋人直接出镜担任手语新闻的播报,而不是局限在小方框里。
中国也有受到好评的手语新闻节目,南京栖霞电视台的《小芮说新闻》是其中之一。
南京栖霞区融媒体中心主任方玲是这档节目的创办人。她回忆,2014年,她听从栖霞区残联的推荐,选用两位手语优秀的聋校教师作为手语传译员,这两位聋校老师都是聋人,打的手语更贴近聋人观众的习惯。
这一度加大了主创人员的制作难度:听人翻译手语时,可以一边听主持人的话,一边打,也可以看提词器的字幕打;但聋人只能看字幕打手语。
主持人芮钟科回忆,最初磨合时,他和手语传译员都朝着对方的速度靠拢,他降低语速,手语传译员提高手速,经常要录制多遍,才能保证节奏卡点,后期剪辑师也会做相应的调整。
“没人愿意看一档声画不同步的节目。”编导王珍珍说,“要把手语当成配音、字幕一样对待。”她回忆,有时节奏对不上,手语传译员要尝试不同的手语表达来配合主持人;有时第一遍打错了,传译员要重新再打一遍,就像字幕里不能有错别字、语句不通。
这也让《小芮说新闻》的制作时间要比其他节目更长。以往两天能制作完成的节目,在这里要花4天,有时主创人员还得配合手语传译员的时间。
节目播出后,主创人员感受到聋人观众的热情,公众号后台还涌入居住在外国的聋人。《小芮说新闻》的主创人员还和20多个聋人一起踏青,参与国际聋人节的系列活动,还建了一个微信群。
《小芮说新闻》在电视台播出的画面中,手语框大小不好调整,但在节目的网络版本里,手语框可以调为屏幕的四分之一。
这个做法如今被部分媒体采纳:有的电视台把手语框调成正方形,约占屏幕六分之一,甚至一些发布会的网络版,会把手语框调大到屏幕的四分之一。一个聋人说,这些进步尊重聋人和听人有平等接受信息的权利,真正做到了平视。
优秀的手语翻译太少了
对电视台来说,要找到合适的手语传译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京栖霞区融媒体中心主任方玲说,选择手语传译员时,她更倾向于选择残联推荐的人,不用担心对方会在翻译时出现纰漏,误导公众。
郑璇说,绝大多数电视台会从听力正常的聋校老师里挑选兼职的手语传译员,但近几年,聋校生源不断萎缩,缺乏专业的学习资源和培训机会,这影响了聋校老师的手语水平——学习手语翻译的人有一个共识,只有长期浸润在聋人环境里,与聋人保持接触,才能精进手语水平。
郑璇研究发现,各级电视台的手语新闻质量参差不齐,一些区县级电视台甚至有手语传译员还会穿米黄色、白色的衣服上镜,和双手的肤色混淆。
但刘可研介绍,出镜正确的着装是,穿深色的衬衣,不能佩戴饰物和手表,不能化浓妆。郑璇说:“手语框里最重要的是那双手,从视觉上一定要把手凸显出来。”
郑璇分析,这和当地特教学校的规模和办学质量有关。越小的地方聋人学生越少,县级电视台要找到合适的手语传译员更困难。
找到手语翻译就够难了,要从中选优就更费工夫。
不少受访者说,电视台里几乎没有懂手语的人,很难评价和监管手语传译员的翻译水平。
刘可研说,电视台里很多人一般不太懂手语,“聋人朋友选的翻译又不一定满足电视台的要求。”她介绍,一般手语传译员的薪酬相对固定,且与翻译质量没有直接关系。
陈钢曾去英国交流,当地电视台的大多栏目都配备手语传译员,且经常换人。“在手语翻译服务上,中国和欧美国家相比至少落后几年。”
曾任郑州工程技术学院特殊教育学院院长的孟繁玲说,目前,我国手语翻译专业的学生少,但电视台、高校、医院、法院等单位又需要手语翻译,这个专业的人才往往供不应求。
与之相比,美国的手语教育体系完整,从学前到高中开设有选修课,开办手语教育或手语翻译专业的高校有几百所。澳大利亚中小学也开设手语选修课。
“手语翻译人才的问题不解决,聋人其他的问题也很难解决。”孟繁玲说。
懂得手语的律师唐帅多年处理与聋人有关的官司,此前接受采访时说,有司法机关询问聋哑的嫌疑人时,要通过外聘的手语翻译沟通,有几次,他在案件的同步录像上,发现手语翻译人员直接在摄像头底下向聋哑人敲诈勒索。
而且,陈钢说,目前许多懂得手语的人会另外找本职工作,把手语翻译作为兼职——单纯当手语翻译不能保障生活来源,也没有相关政策扶持手语翻译人才的发展。因此,越到更边远的地方,手语翻译就更难找。
新闻之于聋人的意义
电视机里的手语框,曾被视为保障聋人权益的象征。生活在北京的聋人冯刚回忆,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手语框出现时,感觉惊喜、高兴。
慢慢地,手语框出现的频率更多了。199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以法律的形式明确了电视手语新闻的意义:“反映残疾人生活,为残疾人服务,丰富残疾人的精神文化生活。”
2012年出台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规定,市级以上电视台应创造条件,每周至少播放一次配播手语的新闻节目。
在刘承承看来,电视机那个手语框的存在非常重要。“看滚动字幕,眼睛要高度集中,容易累,清晰表达的手语传译员能让聋人的眼睛相对放松,且传达出文字难以表述的感情起伏。”
但大多时候,聋人注视这个手语框的模样是狼狈的。
曾任北京西城区聋协主席的刘丽娜多次向北京市残联、北京市聋协反馈“看不懂手语新闻”这个情况,对方也努力想协调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解决。
北京一位聋人说,2021年,他曾在北京残联的组织下,作为聋人代表,参与手语传译员的考核,从手形、动作、神态、翻译技巧多角度打分,考核的标准就是“聋人观众能看得明白,看得不累”。
近30位特殊教育学校的听人老师参与了那次考核,每人轮流上台15分钟,跟着随机播放的新闻录音,一边听一边打手语。他回忆,最终,有7位手语老师通过了考核,残联推荐给了电视台后,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台还是坚持用了老班子。
郑璇建议,可以组成专家委员会,挑选既熟练掌握手语,又懂手语理论的专家,聋听不限,由专家委员会来评价手语传译员的翻译水平。
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一些来自不同地方的聋人也说,他们曾通过各级残疾人联合会、各级聋人协会等多个途径反映过“手语新闻看不懂”的问题,但反映多次后,也没有看到改变。
“我们能不能有能看懂的新闻节目,我们能不能有更好的精神生活?”刘丽娜问。
郑璇说,听障者的最大心理问题是孤立感,而新闻资讯恰恰是聋人和外界连接的桥梁之一,能帮助聋人打破孤立感,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有的聋人长年坚持读书看报,喜欢在聚会上,用手语把报纸上的诈骗新闻分享给其他聋人。一位聋人说,他会在世界杯、奥运会、春节联欢晚会播放时准时打开电视收看——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参与了主流社会的活动。
作为中国第一位语言学专业的聋人博士,郑璇有时在北师大开会时,也会有孤独的感觉:当同事开始七嘴八舌的时候,即便有助听器,她很难识别是谁在开口;当座位距离发言人太远的时候,她也很难通过助听器或读唇了解完整的信息。
她说,许多聋人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当一群人说笑话,哄堂大笑时,聋人问“说什么”,听人说,“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陈钢有个好友参加会议,他询问旁边的同事会议内容,同事的回答简洁明了,“部门需要改革,要整顿办公室和人员。”
“一句话就完事了?”聋人疑惑,那个会议明明开了很久。
“其他和你没关系,只知道重点就可以了。”同事回答。
聋人渴望双向的交流,而不是单向的
那种“和你没关系”的感觉,在短视频诞生以后,一定程度上减弱了。
那是当前聋人圈里获取信息最快速、最普遍的方式。还有部分聋人选择用手语自制短视频:教学手语、翻译新闻、诉说生活故事……一个备受欢迎的自媒体每天翻译当天一则重要的新闻,没有配字幕,只有手语,但每篇推文都有数万浏览量。
2021年,国家手语和盲文研究中心在调研电视手语新闻的可懂度时,也调查了聋人对网络自媒体视频的看法。超过六成聋人能“完全看懂”或“看懂大部分”自媒体上由聋人自发录制的手语视频。相比而言,参与调研的聋人更认可网络自媒体视频。
许多聋人观众都说,由聋人自制的新闻小短片,易懂、便利、有贴近性。他们习惯了在好友群里转发、分享这些短视频,还可以和短视频的制作者在评论区互动。
科技增加了聋人双向交流的机会。冯刚有些年纪较大的朋友,眼睛不好、文字也看不懂。当遇到麻烦时,这些朋友会通过视频聊天,打手语请冯刚帮忙。有时候,冯刚在家无聊了,也喜欢找聋人朋友用视频聊天,有时候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但冯刚也说,通过手机视频打手语,费劲也费时间,一旦信号不好、画面卡顿,就要把刚刚的手语重打一遍。
越来越多科技公司投入无障碍的研究。2022年的卡塔尔世界杯,陈钢有了一种新的收看方式:电视机屏幕下会出现实时的无障碍字幕,为聋人翻译解说。
电视机甚至出现了由AI代替手语传译员,为聋人翻译新闻,名为数字人。
《小芮说新闻》如今改用了数字人的形式。芮钟科说,数字人的出现,大大降低了制作成本,原来4天的制作时间缩短为两天,主创人员只需要把文本录入电脑,就会自动生成数字人打的手语视频。
方玲认为,虽然数字人不如真人有表现力,但是它不会改变意思,保证准确度。她计划可以把数字人推广到更多节目,比如相对轻松的娱乐节目。
“翻译和科技拥抱是迟早的事”刘可研也说,科技的加盟既为手语翻译工作提供了很多的可能性,也让手语翻译员有了新的挑战。
郑璇调研发现,许多苦恼于找不到手语传译员的区县级电视台,如今购买了数字人的服务。她曾应邀指导某大厂的手语数字人研发,投入了许多精力、时间,但要让数字人跟上真人翻译的水平,还距离很远,“目前,数字人的发展还没有到足以成熟落地的程度,一些科技公司夸大宣传,片面推广,很容易造成聋人受众的排斥心理。”
她观察,目前,数字人翻译新闻,有信息丢失、漏翻、动作变形扭曲、节奏怪异等问题。也有聋人比喻,数字人就像中英文翻译机,输入汉语却出来了中式英语。
郑璇担心,电视台等媒体不懂手语,在科技公司蜂拥而上研发数字人的风潮之下,难以判断真实的产品质量,从而损害聋人朋友的利益。
冯刚也说,当前数字人只是单向转达、告知聋人信息,“数字人能带聋人看病吗?”他认为,数字人很难实现双向沟通,能看懂聋人的手语并说出来。
手语是美的、是活的
和汉语、英语、法语一样,手语也是一门语言,它有语法,速度、节奏、韵律、停顿、语气、重音。
孟繁玲看过出色的聋人演讲,台上的聋人利用表情、眼神、体态、面部表情、步伐,浑身都在说话,“如此美,且如此清晰”。
冯刚也说,聋人喜欢用手语讲故事。青少年时,他们喜欢在聋校的讲台上,讲电影故事,成年后去福利单位上班,也喜欢利用午休时聚在一起聊天,用手语“说说”最近发生的社会现象。
郑璇还曾用手语诵唐诗、说汉字、读论语,“手语是非常灵活的。”比如,用头朝下栽倒,那比喻了挫折、碰壁、失败;用拳头敲胳膊借代了疲劳,锤击脑门则借代了困难。
而且,不同地方的手语略有差异,就像是“方言”,但当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聋人聊天,他们总能通过更丰富的肢体语言顺畅地沟通。同一个词,可以用不同的手势表达。手语甚至还有语种的差异,比如中国手语、美国手语、日本手语。
但这门语言在中国还处于极其初步的阶段。孟繁玲培养了许多手语翻译专业的学生,发现社会对关于“聋人”和“手语”的知识缺少起码的认识。有学生刚刚入学就闹着要转学,“我有嘴为什么要学着用手说话”“ 看见聋人我害怕”。
“大众关于聋的知识太少了。”她鼓励手语翻译专业学生一定要多和聋人接触,跟着聋人学习手语,不仅要打出聋人看得懂的手语,还要能看懂各地聋人使用的手语。”虽然这个要求对学生来说难度很大,但要成为服务聋人群体的合格的手语翻译员,必须要达到这一目标。”
她曾去美国的学校参观,每个聋生上课时配备了一位手语翻译,且会考核翻译水平,“这样才能让知识传递给聋人,鼓励聋人发展”。
她认为,提高手语地位,还能推动聋人高等教育的发展。
2013年,江苏师范大学成立手语播音硕士点。正在读研究生的胡晓波是少数的聋人学生。他说,学院老师也想招更多聋人学生,但是至今能通过统招考试的聋人只有三位,本质原因是,大多聋人的受教育程度不够高,最容易卡在英语上。
陈钢认识一个英国家庭,五代人都是聋人,却出了10个博士、5个手语翻译,也有人在大学和研究机构工作。这一度让他感觉羡慕、震撼。
刘承承发现,当前,中国大多聋童的家长更愿意让孩子学习口语,而不是手语。但手语和口语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聋童学口语是为了能在主流社会里生存,但要毫无障碍、没有隔离感、平等的交流,比如多人聚餐,谈情说爱,只能用手语。
刘可研还是北京启喑实验学校的老师。她观察到,有的聋生回到家,只能在房间里一个人待着,因为没有一个家人会手语,无法交流。许多聋生不爱看新闻,她上课时经常会借助一些时事,想丰富课堂内容,但常常没有什么效果——学生并不了解这些时事,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
“新闻并不是看出来的。”刘可研说,听人要有一定的、综合的知识作为储备,才能看懂新闻;而聋生在各方面的知识储备都很薄弱,要想看懂新闻相对困难。这两年,她有时看新闻也会觉得,即便是她作为听人,要听懂、看懂一些专业性强的新闻,也有些难度。
冯刚如今也开始用手语自制短视频,“想让社会了解聋人的文化和世界。聋人的声音要被听到,可以通过自媒体来做。”
“聋人要发声,相比其他形式的残障更难。”郑璇说,聋人完成日常沟通就很不容易,要去演讲或是向别人诉说自己的意见更难,而且聋人习惯直接简单的沟通,因此很难听出对方话里的潜台词、话中话。这让聋人很难发声呼吁,争取更多社会资源。
“那个隐形的天花板就一直立在那里。”郑璇说,要真正实现无障碍,还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魏晞 来源:中国青年报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